第14节
李义南上下打量黑衣人,见他身材极为肥胖,一张脸蒙在黑布下,两条眉毛长在一起,连成一条直线,甚是滑稽,双眼又细又小,却煞是有神,被他盯着时,仿佛要看穿自己的五脏六腑一般。李义南恼道:“我不走,你不将我弄醒,我不会走的。乐儿,你干吗又要捉弄我,变成这副怪模样?”
黑衣人急道:“大人,我不是什么星儿、月儿的,我是来救你的,再不走,恐怕咱们都要落入曼陀容那贼婆娘手里了。”
此言一出,李义南腾地坐起身,自言自语道:“星儿、月儿?看来你不是乐儿。你骂那曼陀容作贼婆娘,难道我当真是中了幻术?难道我当真醒了?我到底是中了幻术,还是醒了?”
黑衣人见他语无伦次,摇头叹道:“看来曼陀乐那小妖妇将大人迷惑得不轻。”
这句话比冷水洒面还管用,李义南心中登时清醒过来:“对呀,我怎么会称呼那个曼陀乐作‘乐儿’呢?这几日跟她缠绵不休,怎是我李义南的行事作为?看来我当真是中了幻术,在梦中与她度过了几日。”虽然有些细节尚未想通,却没时间在这里耽搁,李义南当即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多谢壮士相救,我这便随你走。”
黑衣人见他清醒过来,这才放心,说道:“请大人跟紧我,莫要出声。”说罢转身出门。李义南紧随其后,却觉腰酸背紧,手脚乏力,暗忖自从遭绑架之后,多日来一直躺卧不起,必是时日太久所致。
出得门来,是一个长长的走廊,四下全部用大石砌成,走廊的一侧墙上全是一样的小门,大概有二十几扇,每两个小门之间便有一扇铁栅栏门横在走廊上,粗大的铁锁却均已被打开。另一侧墙上连一扇窗子也没有,只插着两盏昏暗的小油灯。原来李义南被关在走廊最里头的房间内。
走廊的尽头是扇大铁门,门锁也是打开的。出了铁门却是一间石屋子,屋子中央有张小方桌,一名身着墨绿衣裤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桌旁,两眼直瞪着李义南。李义南吃了一惊,暗叫“不好”。却不见那绿衣人动弹,走近细看,只见他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定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一动不动,想必是营救自己的黑衣胖子所为。胖子经过他时,合十一礼,说道:“得罪了。”李义南心中奇道:“这胖子怎的对敌人如此客气?”
李义南随那胖子走出石屋,来到一个小院里,发现此时竟是深夜。借着月光,李义南见院子里面有一口大石碾子,两边各是两间瓦房,墙上挂着大蒜辫儿,回头再看身后的石屋,从外面看来不过是一间破旧仓房,明显像个农家院子,外人绝不会想到这里竟是一座秘密森严的牢房。
出了院子,只见另外一个黑衣人正在院门口守着,也是黑布蒙面,身材甚为矮小,恰似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三人走过这条小巷,转到一条大一点的巷子,李义南又见到那个像衙门似的朱红大门,知道这是曼陀容居住的那条巷子。
矮个子黑衣人在前面探了探路,招手让二人跟上,三个人迅速穿过这条巷子。正欲再穿过最后两条小巷,突然一户人家的大门“吱扭”一声打开,三人忙伏身躲在巷口房子的山墙后面,见那户门里出来一位驼背老妇人,踱步向三人这边走来。三人屏息凝视,两个黑衣人都从腰间摸出星状飞镖,捏在手中,随时待发。
那老妇人走到一半,却转身进了一间房子,矮个子黑衣人探头看了看,招手让二人跟着他飞快穿了过去。李义南经过巷口时扭头看了一眼,发现那老妇人原来是进了一间茅房。
穿过最后一条小巷,便来到田头。过了田地、树林,终于到了山崖下面。
胖子让李义南先坐下休息片刻,再想办法上崖。
不多时,又从树林里奔出来一名高大蒙面的黑衣人,背上还负着一人。高个子黑衣人来到三人面前,将背后那人放下,却是那名和李义南一同被带进谷中的断腕黑衣人,只是他现在衣衫褴褛,浑身伤痕累累,像是被拷打折磨过,犹自昏迷未醒。
五个人聚齐,一时却不知怎样上崖才好。断腕的黑衣人需人背负自不必说,李义南中幻术昏睡太久,身手也是虚弱无力,仗着武功底子厚,现下走路尚可,攀崖却无可能。当日曼陀乐和曼陀美从崖上提着李义南和黑衣人下来,因为是从高处向下走,可借助重力,所以即使提着一个人或背着一个人均不觉困难。但是若要背着一个成年男子,抓着绳子攀上一百多丈高的山崖,确实难度不小,尤其李义南身材魁伟,分量不轻。
三个黑衣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分两次将李义南和断腕人带上崖去。他们要在李义南的腰间系上一条长绳,绳子的两头从腰部两侧伸出,一长一短,再分别系于两个黑衣人的腰间,两个黑衣人一上一下先后顺着绳子向崖上攀爬,便可将李义南拖带上去。然后再下来依法将断腕人带上去。
商量妥当,大家便开始动手在腰间系绳子,忽听背后一声冷笑:“哼哼,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夜闯曼陀谷!”
众人一惊,回头看时,竟是那个上茅房的老妇人。不知她何时来到近前,居然谁也没有发觉。
胖子当即双手当胸,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继而右手向老妇人一指,老妇人立时便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胖子眯起双眼,向老妇人合十说道:“前辈,得罪了。几个时辰后您就可以活动了。”
众人虚惊一场,正欲转身,老妇人突然冷笑一声,伸手向李义南抓来。不待李义南做出反应,三个黑衣人已同时发出手中暗器,向老妇人射去。三人所发暗器并非射向老妇要害,只想将她逼退而已。
只见那老妇人从容淡定,身形左右微晃,六七枚飞镖竟然擦着老妇人的身体,叮叮当当地全都射到她身后的大树上。
大家未曾料到老妇人居然是个厉害人物,当下不敢怠慢。高个子黑衣人不待叮当声止,随手一劈,将身旁一棵直径尺余粗的大树轻松砍断,随即抱起大树横着向老妇人掷了过去。矮个子见机也甚快,又迅速射出几枚飞镖,封住老妇人头顶上方左、中、右三路。胖子则紧跟着射出飞镖封住老妇人下盘三路。
李义南见高个子露了这手功夫,心下大为佩服,暗想:“此人动作虽不如断腕人那般迅捷,手上力道却着实惊人,恐怕我十个李义南也及他不上。”
眼见老妇人无处躲避,只听她哼了一声,身子纹丝不动,大树拦腰砸在她身上,竟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砸倒了她身后的几棵大树,老妇人却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处。
“是幻影!”高个子叫了一声,声音又沙又哑。
老妇人又冷笑道:“使摧手的小子力气还不小,毁了我谷中好几棵大树。”
三个黑衣人顿时紧张地左顾右盼,高个子疾步冲过去,抡起两棵大树,向四周横扫,希望能找出老妇人的真身所在。
“哈哈哈哈!你们几个娃娃不要乱找了,老身的真身还在茅房呢。”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心道:“原来这老妇人在巷子中就已经看到我们了。”
李义南见那老妇莫辨人鬼,着实是个极难对付的厉害角色,纵然她敌不过三个黑衣人,可只要她呼唤同伴,不消片刻,便会有大批曼陀族忍者赶来,那时恐怕大家都以难脱身了。当下向前一步,抱拳说道:“这位前辈,在下应贵谷主曼陀夫人之邀来这里做客,已叨扰多日,理当告辞。这几位都是在下的朋友,来接在下出谷而已,并无恶意。如果前辈盛情留客不放,在下随你回去便是,请不要为难我的朋友,咱们何必两败俱伤?”
老妇人笑道:“做客?我曼陀谷哪有什么客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又会是什么好人?小子,报上姓名。”
李义南昂首说道:“在下李义南。”
“李义南?”老妇人略显惊讶,“你就是那位钦差大人吗?”
李义南答道:“正是。”心中却道:“这老妇人如何得知?”
老妇人说道:“钦差大人要走,老身怎敢强留?只是这山崖高过百丈,像你们这般上法,到天亮也上不去。不如你们三个娃娃自己上去,老身送钦差大人和这位受伤的朋友上去如何?”
高个子说道:“我们为何要信你?”
老妇人嘿嘿笑道:“老身要拿住你们几个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设什么局?你倒动一动看看。”
高个子哼了一声,双手扬起,便欲向老妇人欺近,矮个子叫道:“且慢!”话音未落,高个子突然惊慌喝道:“你……你施了什么邪法?”身体已然动弹不得。他本来高高瘦瘦,一身黑衣,如今架着两条手臂,张着蒲扇般的大手定在那里,活脱脱像个赶鸟的稻草人。
老妇人并不理睬他,淡淡说道:“钦差大人住的那个院子,每两个时辰换一次人,再过一会儿,恐怕就有人追来了。”
李义南心想:“事已至此,横竖无所谓了。”当下说道:“如此便有劳前辈了。”
老妇人一挥手,说道:“你们三个先上去,在崖顶耐心等候。”
高个子随即便恢复了活动,涨着个大红脸,不再吭声。三个黑衣人依次抓着大绳飞身走上山崖,不多时便消失了踪影。
老妇人对李义南说道:“大人看上去身子有点弱,还能背起你这位朋友走路吗?”
李义南回道:“这位朋友受伤,在下也难辞其咎,背他走几步路算什么?我不过是躺得久些,一时手脚还未活动开,不妨事。”
老妇人点点头,说道:“你蒙上眼睛,再背起他,我牵着你走。”
李义南答应一声,便从颈上解下汗巾,蒙住双眼,又蹲下身背起断腕的黑衣人。老妇人牵着李义南刚才被三个黑衣人系在腰间的绳子,转回身向树林走去。
走了一阵,李义南听见开门声,跟着进了一间屋子,李义南问道:“前辈,我们这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