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松树林里立着五六块石碑,这些石碑看起来都有些破旧,像是有年月了,石碑表面的字迹也都模糊不清了。旁边,两个红脸制服大汉正在挥汗如雨地挖着,一个人在旁指着方向。不远处,那个船夫斯科特·道格拉斯阴沉沉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他想往自己的石南烟斗里填充些烟草,但是怎么都塞不进去,因为他的手太抖了。
“有人曾经挖过这儿,”负责这里的官员报告说,“土壤很松,”他指着盖在附近的一张报纸说,“那儿有个脚印,清晰得很。橡胶底的鞋印,很容易比对。”
弗林特弯下腰揭开报纸,看了一下。“哈格德,”过了一会儿,他喊道,“让我看看你的鞋底。”
医生走近,抬起一只脚,弗林特皱起了眉头。
“你那晚也穿的这双鞋?”
哈格德点了点头:“没错。”
弗林特把报纸丢到一边说:“塔克,把你的工具拿过来,拓个鞋印。把这鞋印跟沃尔夫、唐宁还有哈格德的逐个比对,看看能不能找出是谁的鞋印。”
塔克点了点头,跑开了。马里尼说:“副探长,看看我们的朋友道格拉斯。足迹和鞋的事让他有点心神不宁。你看他一脸苍白。我想知道——”
还没等他说完,斯科特的脸色就全变了。他的脸上显露出一副要逃命的表情。
“好啊,”弗林特喊着,“过来,道格拉斯。”
他拖着步子,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来,不情愿地抬起了一只脚。我根本不用看鞋底,只消看看弗林特的表情,就知道马里尼的猜测正中靶心。那鞋印跟斯科特的鞋底完全吻合。
“我猜这次你得说了吧,斯科特?”弗林特站了起来,他食指指着坟墓说,“知道多少情况?全说出来。”
弗林特指着那儿,但斯科特不敢看。他也不敢看弗林特的脸,只是低着头,紧张地瞥了他几眼。他一骇然地回忆着,好像看到了一些他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他断断续续地说:“我——我看到沃尔夫先生、唐宁和医生搬着什么东西从房子那出来——一捆又大又沉的东西,用毯子包着。我——”
弗林特插了句话:“是什么时候?”
“一周前。周六晚上。他们带着铲子,到了这儿。”
“你跟踪他们?”
船夫点了点头:“我就躲在树后,看着他们。我看到他们在挖坑。然后他们把那捆东西埋了,盖上了土。”
站在我们身旁的哈格德说:“我真该死。”
弗林特的眼睛里闪起熊熊火焰,他追问道:“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我——我也回去了。但是后来我想了想,觉得这事不大对劲,”斯科特的声音紧张了起来,“我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所以我就拿了把铲子——”
“你总共想了多久,斯科特?”马里尼问。
“恐怕有一个小时吧。我转了一圈,然后挖着他们刚刚挖的位置。然后——”他一脸怨恨地看着哈格德说,“发现了一具尸体,”他的话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一具死尸……他肯定是死的……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斯科特?”弗林特好像己经猜到了点内容。
“你不会相信我的,但是那东西开始爬了起来,在我身后,从坟坑里爬了出来!”
他说得对,副探长根本就不相信他:“真是一派胡言!”
他的身后,一个正在挖掘的家伙惊叫了起来。他弯下腰,又站了起来,拖着一条灰色法兰绒毯子,毯子上全是泥。他抬头望着我们。
“一派胡言?”他说,“也许吧,但现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尸体!”
第14章 睡鼠与苦行者
“魔术师!”弗林特厌恶地高叫着,“鬼!现在又是僵尸!哦,真是见鬼了!”
我的感觉跟他也差不多。哈格德医生的职业尊严在这寥寥数小时内经历了一次次重大的打击。总是一脸不信表情的他,这次居然露出了一副很安慰的神情。
“这样,”他自言自语道,“我就没事了。”
弗林特听到了这句话:“哦?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医生直后悔自己的话被他听到了,他说:“嗯,你没办法——啊,你现在只能把我当做目击证人,而不是罪犯。除非你找到那具尸体,否则可能他根本就没死。”
“如果那,”弗林特威胁道,“是某人移动尸体并埋尸的理由,情况就又另当别论了。不管你读的小说里是怎么写的,诈尸了的尸体,都肯定不是死尸。我必须证明这个死亡是既定事实。而现在,我并不需要一具尸体,只要道格拉斯、沃尔夫夫人和某个恰好能够为死亡和死因作证的人一起签一份声明,就好办了。”
马里尼的半美元硬币又出现了。它在他的指尖若隐若现。他的眼睛里充满热情之光,而在经历过之前那几个小时之后,他的嗓音里终于难得地饱含着愉悦。
“副探长,”他说,“此案件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中世纪黑色迷雾。而斯科特的故事是唯一一道刺破此迷雾的光束。你难道没发现吗?他的故事能够给我们提供一种合理解答鬼的办法。我们之前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怀疑谁能够扮演那个死者。然而斯科特的故事表明,死者就是那个鬼本人!难怪杜德利·沃尔夫会那么紧张!闹鬼都闹得那么可信。”
“我才不管你怎么说,”弗林特的话音很冰冷。他望着魔术师的眼神,就像精神病研究专家发现了某种新的精神病患者一样,“哈格德医生确认过他的死亡。他没理由说谎。”
“不一定,”马里尼说,“也许未必。但是指纹的吻合说明了——”
弗林特摇了摇头:“说明了什么?这个指纹还不一定是哈格德帮着埋起来的那个人留下的呢。这些指纹指不定是上个星期的什么时候留下的。你还记得道格拉斯的话吗?他说他在目睹埋人之后思想斗争了足足一个小时,才返回现场。人思想斗争的时候都爱干什么?喝酒!而他说他认为也许他看到尸体爬——”
“我确实看到了!”斯科特坚持说道,“尸体站了起来,从它的脸上扒开毯子!之后我就不敢看了,跑了。”
“这一小时的时间间隔并不重要,副探长,”马里尼说,“哈格德博士的死亡诊断也没关系。这个世界上发生过许多奇怪的事,远比我们现在经历的要离奇得多。就拿希夫·萨克斯顿和爱德卡比伯爵夫人的案件来举例吧。她被确诊死亡了,然后下葬在家族墓园。萨克斯顿的某个家族成员在当夜回来,进入墓园,企图从她身上盗取一枚昂贵的戒指。当他从她手指上扒着戒指的时候,她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那贼就跟斯科特一样,吓得屁滚尿流。然后爱德卡比伯爵夫人穿着寿衣,走到房里,晕倒在她丈夫的怀中。”
“或者以罗伯特·E.李将军的母亲为例来说明。她差点就被埋进土里,永远沉睡下去了。可就在节骨眼上,她恢复了意识,然后敲着棺材盖,终于引起了埋土人的注意。类似的案例还有很多,我怀疑其中的一些案例是吸血鬼传说的故事蓝本。”
“你的话题扯得也太远了,”弗林特咕哝着,“现在又扯到吸血鬼了!你的意思是,总有些医学专家确证了一些死亡的病例,然而其实是诊断错误?”
“是的,”马里尼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癔病有时会导致患者全身僵硬症发作,并昏迷过去。由于其脉搏和呼吸过于微弱,有些情况下,可能会导致医生做出错误的诊断。曾经有过一个案例,患者还有意识,但是由于身上的僵硬症状,完全无法动弹。他也因此很荣幸地倾听自己被宣读死亡的声音,接着又从头到尾完整地参加了一遍自己的葬礼。这整个过程,他都没办法动弹。还好幸运的是,就在棺材盖合上前一秒,他终于动弹了一下,也因此没有被活埋。但还有许多其他的案例,结果并不会这样美好。而在我们这个年代,即使听到死人从坟墓里复活,也不会觉得大惊小怪了。”
“这还真不错,”弗林特咆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那些被活埋的人在被埋的时候还是活着的?你难道跟他们灵魂通信了吗?还是死后的灵魂放射?”他语气里带着浓重的讽刺。
“不是灵魂放射,”马里尼回答说,“是死后的现场。尸体被发现时的状况跟埋进去时候的状况不一样,很明显,在下葬之后,棺材里的尸体自己移动过。而且开棺后研究发现死者的死因并不是死亡证明上标注的那样,而是死于窒息。”
副探长转脸面向哈格德医生说:“嗯,你怎么看?他说即使是医学专家,也很难辨别人是不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