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这一段比较短,大概只有十几秒。接着,又是一段黑画面,文馨开始手动用鼠标往后拉,这一拉,拉到的一个画面把她吓了一跳!DV似乎是放在地上的,穿蓝色高跟鞋的女人拿出一支标本取材刀,朝着乐乐的脖子一刺,鲜血直飞溅到镜头上。
  文馨隐隐觉得空气越来越热,有蚊子似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打转,抬头才发现周边人全都在齐刷刷地盯着她。文馨紧张得想把电脑翻盖合上,但回头才发现三面墙壁上的几十台超薄电视机全都在播放“杀狗”的视频。
  她这才大悟,原来这里的笔记本和这里所有的电视机都是连在一起的!
  她是不是该停止播放?
  她继续操控鼠标,画面里的镜头开始摇晃,看样子应该是手拿DV的状态,晃动的过程中闪过一张女人的脸。
  终于露脸了!她的心跟着猛地一揪。
  她将视频定格,一帧帧移动,终于找到了有女人脸部特写的那一帧,然后放大,再放大……
  文馨瞪大了眼睛。她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脸。
  是自己杀了乐乐!
  血淋淋的场面继续播放,接下便是文馨踩在板凳上,拎着锤子,把乐乐用钉子钉在天花板上。周围的人开始更大声地议论着……
  “喂,那位小姐,你在干什么!”那边有个穿制服的服务员在冲她喊。
  文馨脑袋内部似乎开始了大规模的剧痛,钉子在往她的大脑里打,一根,两根,一下,两下……
  她只觉一阵天昏地暗,这不可能啊,完全没有记忆呀,这真的是我吗?她用双手扣住自己的嘴巴,简直就像看自己在演电影。
  无数个电视机屏幕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重复着同样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血腥与暴力……无数个自己在天花板上打钉子,无数个乐乐在哀嚎在颤抖,无数张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邪恶的脸……
  “刽子手”,“虐待动物的婊子”,“变态”,“你这种人怎么不去死,死了才好”,“别演戏了!”她眼里的人们开始穷凶极恶地、像僵尸一样地围攻过来,她想吐。
  我之前见到的安妮,不存在?难道在天贸龙悦酒店开房的也是我?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悬吊在大厦之外?我的确去过戴家花房,都是我一个人在“演戏”?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你说你想忘记过去……我猜你可能受了什么刺激。”
  我到底想忘记什么,安妮的车子怎么会在海里发现,我又为什么会做杀死安妮的梦?如果安妮没有住酒店,安妮的身份证、驾驶证为什么会在我这儿?难道安妮的死也跟我有关吗?难道我还有自己都不了解的黑暗面……
  哪怕只有一台电视机,哪怕只有一台电视机不一样……
  第九话
  37
  天贸龙悦是文馨开的房。这一点在她后来回酒店看监控时得到确认。监控里的她戴着墨镜、鸭舌帽,但是看体型她认得出那个人就是她自己,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从自己的包中翻出了天贸龙悦的房卡。
  关文馨再也不会是从前那个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关文馨了。
  骆嘉并不清楚她身上发生的一切,甚至不清楚家里的狗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沉溺在安妮的死亡里浑浑噩噩,不能自拔。就好像他终于拔去了一颗被虫蛀过的牙,没有了蛀牙的痛感,却剩下了一个无法弥补的洞。
  为了自欺欺人地填补那个洞,他这三天似乎比以前更忙了。
  而文馨却反复地想起404房间那个藏身的柜子,她记得衣杆和衣架擦出的尖锐的噪音,记得柜子砸下来时安妮那惊恐的表情。
  这大概是文馨见到的安妮生前的最后一个表情,她将永恒地铭刻在心。是惊恐,是绝望,还是对她前半生的恨与懊悔?那个表情的秘密如同蒙娜丽莎的微笑,她不得而知,但她知道它自有它的内涵,就像一件残酷又极具价值的艺术品,被文馨在心里画了个血框,被她历史性地裱了起来。
  柜子砸下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妮为什么死了?是自杀还是谋杀?
  一想到谋杀,天知道文馨有多害怕,她对自身无法摆脱的嫌疑保持了缄默。她开始怀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她眼睛里看到过的一切,她认识的冯蕾,从来没有存在过;她觉得安妮杀害了乐乐,没想到自己才是凶手;她觉得安妮回来了,可是安妮已经死了三个月了……
  文馨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是否有病,甚至觉得安妮的死一定和自己有关,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已经四十八个小时没有进食,胃一个劲儿地在绞痛,一阵阵恶心的感觉捣破了她的脾胃,捶打着她所谓的“良心”。
  她打开冰箱,却只找到一盒冰凉的酒酿糯米,撕开,用手掏着一巴掌一巴掌抩进自己嘴巴里。一边吃一边哭,肩膀抖动,无法收场。
  她与她世上唯一的亲人骆嘉之间的冷漠开始冷得像一粒粒的酒酿糯米,会在后半辈子时时刻刻地摆放在他们的一餐一饭上。
  假如后半辈子他们还在一起的话。
  然而,她有一种预感,她可能无法再继续赖在骆嘉身边了。
  “鸡和鱼都放池子里了,中午可以用。汤也炖上了,你一会儿记得喝……”
  他还对她说着类似的话,但却不像之前那样啰嗦了,以前他会亲切地叫她文馨长文馨短,现在却变成了“你”。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已然在卧室里给自己的黑色连衣裙拉上了拉链。宽松而简约的款式,缀着细腻的带着刺绣的蕾丝,看上去高挑而雅致。
  “我会很快回来的,你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我——”
  文馨素颜拉开中间的那档玻璃门,探出头来打断他的话,让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正在打领带的骆嘉微微一愣。
  “我得去参加安妮的葬礼。”她皱眉一笑,并不是那种商量的语气,“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得去。”
  她感觉他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患者。
  38
  一路上,文馨和骆嘉二人就像商量好了一样,一句话未讲。
  文馨的心思始终放在研究汽车上,她清楚地记得警察对戴院长说过,“如果有凶手,死者当时必定处于昏迷状态,凶手把排挡打到D档或者S档,让车子按照坡度自动冲下去,但排挡查不出有动过的痕迹。”
  她尽量地使用自己的想象力,把左边的骆嘉想象成安妮。上大学那会儿,她见过安妮开车。
  如果她没记错,那是她爸爸的车,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车子对于安妮而言太大了,她把车子开进了大学的生活区,好多男生朝她吹口哨,女生们却嫉妒地冲她撇嘴翻白眼。而今,很多女孩儿都会开车了,就连文馨自己也会——她这么想是有用意的。
  她还记得安妮坐在驾驶座上推开副驾驶的门,对自己说:“你,上来!”她的脸红成一片,“别看了,傻冒,就是你!”文馨在大家羡慕的眼光中将自己塞了进去,但立刻就紧张地要下来,安妮说:“干嘛啊,放心,死不了的。”说着,左脚冲着油门一踹。
  “凶手把排挡打到D档或者S档。”
  记忆中安妮开始唠唠叨叨地跟她讲她考驾照的时候那个教官是多么多么愚蠢,还教她辨认哪个是刹车,哪个是排挡,哪个是离合器。
  “我们这是要去哪?”文馨弄了半天也没正确地系好安全带,就用一只手拽着,使劲儿地勒自己。
《女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