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哪儿人多就往哪开。”
  “你疯了吗?”她脸色都变了,“我们会死的!”
  现在想起来,安妮开车和骆嘉没有任何共同点,骆嘉开车双手轻松的像根本就不触方向盘似的,而安妮恨不得把方向盘抱下来放大腿上。安妮开车缩着脖子,使劲地攥着方向盘,像开一辆大卡车,整个屁股一颠一颠的,身体像柳树枝一样摆动,还发令式地说,“你坐低点儿,坐低点儿,这样别人就会以为我们是无人驾驶。”
  那个时候她真是服了她了,不过还是听她的话把头缩了缩,猥琐得要命。车子开上大马路的时候一切都很好,不过就在停车的时候犯了难,因为她还没有学会怎么把车子端端正正地开进车位里,倒车时一下撞到了别人的汽车。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骆嘉刹了车,然后猛呼了一口气,转过头对文馨说:“你还是别去的好。”
  文馨茫然地抬起头,骆嘉额头上竟全是汗。再往车窗外看了看,才发现已经到普恩医院的搂下了。终于说出口了,文馨明白他根本就不想让她去。
  她勉强挤了一个微笑给他,然后和气地说:“嗯,你上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骆嘉好像变轻松了似的,很难为情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轻轻的,像他握方向盘的动作一样,好像握到了又好像没有握到便松开了,然后“咔”一下把车门关上。
  阳光明亮的有些刺眼,透过车窗照到文馨脸上,但文馨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车窗外不时有穿着黑西装的人走过,一看便知是参加葬礼的人。他们大多表情肃穆,眉宇间紧锁着一份哀悼死者的愁苦,仿佛整个世界都布满乌云似的。
  直到看着骆嘉离自己渐行渐远,混入参加葬礼的队伍中,她才感觉自己特别沉重特别疲惫,只好用安全带勒住自己放声大哭起来。
  39
  安妮的小幅遗像立在大厅门口,笑容恬淡而令人压抑,像是又在提醒文馨:“我不会放过你。永远不。”
  没错,她还是走进了殡仪馆,她想再看安妮最后一眼。
  文馨把一束杭白菊放在安妮遗像面前。
  从后门看过去,骆嘉站在葬礼现场的最后一排,仍旧像幽灵一样,双手无力地垂在大腿的两侧。厅堂里站满了黑黝黝的背影。
  只听戴院长含泪念着悼词:“从小,安妮就很懂事,一直是出类拔萃的优等生……她妈去世很早,我医院里事情太多,也经常顾不到她。但她特别争气,从重点高中念到美国留学,一直是我的骄傲。她热爱生活,有很多理想和抱负。但这孩子可怜,一辈子太短了……”
  戴院长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哽咽到文馨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直到她推开洗手间的门,除了不稳定的电流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一股腥味扑向文馨的鼻子。地板泛着含有杂质的黄光,像是铺了很多条被踩扁的黄鳝,地板与地板的缝隙里渗着水气。
  厕所的门有一扇没有关,露出古朴而陈旧的马桶,可能是因为年代太久的缘故,竟然是粉红色的。
  文馨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中,她撩起一捧水拍打自己的眼睛。因为动作太大,水溅到镜子上,一颗一颗地顺着玻璃往下滑,在灯光闪烁中,如同黑暗中的流星雨。
  文馨顿时觉得自己特别怕水,水雾似乎会使她迷失……而且如果她没看错,这流星雨的背后有个白乎乎的脑袋。
  那东西只停留在她视网膜上不到一秒,她甚至都没看清楚那到底是个脑袋……还是脑……便往镜子里的左手边一缩,不见了。
  温度明显降低了。她站在原地一阵发冷,迟钝地朝着左边看了看,洗手间除了她自己,没有别人。
  完了,我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
  格子间隐隐传来咕咚咕咚声,像是一个不太好的胃发出的咕噜声。会不会有人在上厕所?
  “有人在吗?”她轻声喊了一句。
  没人回应。
  她挪着小步,像靠近动物园里的笼子一样忐忑不安地靠近格子间,猜不准里面藏着什么。
  “请问有人在吗?”她又大方地朝前进了一步。
  话音刚落,格子底下突然伸出一双苍白的手,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那么用力一钳,紧紧钳住她的脚踝!
  她在“笼子”前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像被蹿出的一只狼擒住了脚。那只手僵硬得就像骆嘉丢在池子里的刚化冻的鸡爪,冰冷地、死死地擒住她,拼命把她往格子里拖。她跌坐在地板上,鞋底朝天。
  一秒,两秒,三秒……她的身长好像在一寸寸地减少,被拖进格子的脚也渐渐没有知觉了,最后就连痛感都没有了。这次会不会彻底断了?挣扎声、叫喊声和日光灯的吱吱闪烁声混作一团破音。
  她想拔但拔不出来,两只手死命撑住门板,用力一拍!
  忽然间,抓住脚的那只手似乎消失了。她将身体从门板下一寸寸地抽出来,就像小心翼翼地在抽一只抽屉。等她全部抽出的时候,发现她的双腿还在。
  她立在原地,大声地喘着粗气,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听见格子里发出更响亮的隆隆声,真像是有人在冲水。
  “到底是谁?”文馨眉头紧蹙。
  “吱呀”一声,门轻轻地自动打开了,门板缓缓地从文馨逐渐放大的眼睛里滑过去……
  没人?
  文馨慢慢走近,只见马桶里翻起一阵“黄海”,水平面快速升高,污浊的粪水“咕嘟咕嘟”地不断往外汹涌翻滚,一发不可收拾,好像很快就要把地板铺满,甚至淹没整个房间……
  文馨恐惧得拼命往后退,视线渐渐一片模糊……
  紧接着,她好像被咬了一口,僵硬地朝着地板倒了下去。
  她头痛欲裂,用力朝自己头顶的方向看,想看什么……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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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嘉像个雕塑一样僵直地站着,双手无力地垂在大腿的两侧。
  即使站在最后一排,也一样难躲众人奇怪的目光。
  那帮女生都是他的学生,不过,昔日的一帮女学生全都变成了熟女,带着鄙夷的表情,对他指指点点,让他难堪至极。
  用假睫毛“扫”他的那个他还记得,当年她考试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作弊被他抓了个正着……可是,角色已经互换,现在他就像在考试,备受煎熬地答着一张试卷。
  上面有很多密密麻麻的题目,每一个都让他头大。
  选择题:戴安妮为什么开车坠海自杀?A:自愿的。B:被骆老师逼的。
《女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