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她站了出来,戴院长看见了她。
骆嘉也顺着戴院长的目光转过身来。他看见文馨的时候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问文馨站在那里多久了。
戴院长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那眼神像充满畏惧,也充满了逃避,像是逃避自己无法面对的自杀的“女儿”?
骆嘉走上来,拉住她的手腕:“文馨……”
文馨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她什么都不想听,刚才她做梦梦见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把他的手硬生生地推开,看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什么?”
“你为什么不接安妮的电话?”
骆嘉先是一愣,然后心虚地低下头,半晌之后他支支吾吾地憋出一句话来:“她……”他抬起头来,“……她真的很难缠。”
难缠?文馨心里想笑,但更想哭。
—安妮有多爱你你不知道吗?
“你以后也会那样对我吗?”她歪着脖子说得很快,如果说得不快她就说不出口。此时泪水已不知不觉地蓄满她的眼眶。
骆嘉半天没反应过来她那句话的意思,好像是学生问了一个老师不能理解的怪诞问题。他想了老半天,突然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文馨用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下巴,然后松开了那只手。骆嘉还想一把将那只手抓住,她用力地甩到一边去。
“你让我静……一静!”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她其实是在吼她自己,吼她自己对自己的怨恨和不满。是她,是她害安妮失去了孩子,甚至安妮的死也和她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转过身去,把滑落到嘴角的眼泪轻轻一抹,毅然朝着前方走去。
可以想象骆嘉愣在原地一脸错愕的表情。离开,总需要一个理由。她总算找到离开他的理由了。
第十一话
45
关于安妮的死,文馨简单地推理了一下,大致情形有两种:
第一种,二月十四号那晚,柜子砸下来之后,她逃了出去。安妮的计划失败,并且早已对生活不抱希望,所以开车坠海自杀。
第二种,就像警察所说,如果有凶手,那死者当时必然处于昏迷状态,凶手把排挡打到D档或者S档,让车子按照坡度自动冲下去……二月十四号晚,柜子砸下来之后,她安然无恙,而安妮昏迷不醒,她开着安妮的车子把安妮运到海里,伪造了安妮自杀的假象。
如果是第一种,她逃出来之后为什么不去找骆嘉?而且安妮的死如果和自己无关,自己又怎么会幻想出“安妮”这个人格?
所以,很可能是第二种!她把安妮推进大海之后,跌跌撞撞地晕倒在大街上,被吴光明捡到,醒来后她什么都不肯说,所以吴光明也认为她好像受了什么刺激。
尽管文馨不认为自己是有胆量杀人的人,但她越想越怕……甚至想去警察局自首。如果她真去自首,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坐牢?死刑?骆嘉又会怎么看自己?身边的朋友都会怎么看自己?……
文馨甚至怀疑戴院长已经在怀疑自己了……
不行,在她做出自首的决定前,她得“逃”。
此刻,文馨已经不辞而别,离开了普恩医院,沿着大巴车站的方向一路向北。一路上心情跌宕起伏,郁闷难当。
过了一个地铁与公路的交叉处,有一家小小的店铺,上面写着“油墩子”三个难看的大字,店铺呈半露天状态,可以看见一口大油锅。她站在一边等车,不时地盯着一个胖女人用扁圆的勺子舀着伴着鸡蛋、萝卜丝的浆糊往油里一丢,兆丰年间的香味便立刻四下传扬开来。
此刻,她开始“留恋”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胖女人看了她一眼,然后用一根手指堵住右边的鼻孔,往路边猛得一喷,咳嗽了两声,哼哼唧唧地说:“姑娘,等车啊,下一班车还早着呢。”
文馨皱了皱眉头,并不是嫌弃那油墩子脏,而是因为自己饿了,她知道身上没带多少钱,不敢随便花。
这时,一辆熟悉的YAMAZAKI摩托车“嗡嗡”地开了过来,在她面前猛地一刹,轮子划了一道弧线,车上的男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苍白英俊的脸。
简直是天降奇客!阿明?他怎么在这儿?
他摘下手套,玩世不恭地扇着脸,冲她喊:“喂,去哪儿,我送你。”
难道又是在跟踪她?他干嘛老是跟踪自己?
“回老家。”她说。估计是两人离得太近了,话音刚落,肚子竟然发出咕噜一声巨响。
阿明没说话,下车到店铺前买了几个油墩子,塞进嘴巴里一个,其余的递给文馨,文馨摇摇头。他便立刻捂着肚子冲着那胖女人喊:“老板,没下毒吧?”
文馨笑了,把油墩子接过来。
为什么他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他是在刻意接近我吗?他有什么目的?
文馨胡思乱想着,吃着油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阿明磨蹭了好大会儿,左等右等车都不来,眼看要下雨了,天空拢成一只不透明的松花蛋,乌云像痂皮一样结得一层一层的。
她不得不上了阿明的车。
零星的小雨洒在乡村公路上,但不一会儿太阳就出来了。他今天的摩托开得很慢,他们经过葱绿的稻田,琥珀色的河流,文馨生硬地搂着他的腰。
阿明故意把摩托车开成“S”状,左拐右拐十分夸张。文馨因为害怕禁不住大叫起来,这么一叫,倒是忘记了不少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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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馨站在一排老式房屋前打转。
刚才经过的桥头竖着一块“旅馆区左拐”的牌子,几年没回来,老家周镇已经景区化了。外婆在世的时候最盼望的就是景区化,这样就可以做些小生意供文馨读书。可惜外婆没有等到,否则文馨也不会辍学。
“应该不在这条巷子吧……”她的大脑像是在三维建模,似乎大概知道老房子的模样,可是怎么都建不对。
她发现她不能动脑子,一动脑子就会头痛。自己在这里生活了接近二十年呢,为什么这段生活却如同虚设……
“能不能靠谱点,连自己的老家在哪都不清楚了。”阿明跷着二郎腿横坐在摩托上,埋着头边画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