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砰!”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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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馨一声尖叫,睁开眼睛,手往胸口猛地一缩。安全带呢?她这才发现屁股下面不再是硬邦邦的座椅。当她发现自己不是坐着而是躺着时,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医院”两个字。
  她怎么会在医院里?
  伸开手来,手心上全是汗,就连枕头也汗津津的,她突然想起了刚才的梦境,下意识地往枕头上摸了摸——没有“血”。
  正在她舒了一口长气,转过头去时,又吓了一跳,一把电动枪正对着自己!
  “biu!biu!”
  声音是从一个小男孩的嘴巴里发出来的,一个穿着病服的小男孩正眯着右眼,对着她做“开枪”状。她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孩子:“又是你?”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她之前就见过他两次了。一次在CT室门口,一次在停车场。在停车场他还跟她说什么“你快要变了”之类的鬼话。不过他这会儿看上去比之前两次都活泼多了,估计之前身体不好,现在康复了。
  她彻底醒了过来,支着身体坐起来,用手按住他的玩具枪:“怎么又到姐姐这儿来了?”
  “我想看看你变了没。”他说。“变?”文馨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变什么?”
  “僵尸。”他又举起枪。
  “……僵尸?”文馨皱着眉头,有点跟不上孩子的思维。
  “嗯,医院里有僵尸,他们都不信!”小孩子看起来不大,说起话来却很凶。他见文馨没有反应,不得不把电动枪夹在腋下,然后从兜里拿出一本漫画,那样子看上去像是一个老成的“小警察”,他指着上面说:“喏,就是这样。”
  文馨歪着脖子看了一眼漫画,漫画里是缠满了绷带和管子的僵尸。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男孩老成地看着她:“小盛。”
  文馨说:“小盛,姐姐告诉你哦,医院里没有僵尸,有的人生病了,动不了,也不能说话,只能靠打点滴维持生命,这样的人呢,叫做植——”
  “不是植物人儿。”小盛不耐烦地打断她,“就是僵尸!僵尸咬过你,你肯定会变成僵尸的。”
  小盛打量着她,把她打量得有些不知所措。之后他又举起枪问:“你现在是僵尸吗?”
  文馨正想问为什么说僵尸咬过她,一个女人跑了进来。
  “僵尸僵尸,哪里有僵尸,再乱说僵尸来咬你!”
  文馨上次也见过这个女人,是小盛的妈妈。小盛妈看了文馨一眼,讪讪地笑笑:“不好意思啊,这孩子对僵尸着了迷了。”然后她的脸又一板,像拎一只垃圾袋儿似的把小盛往门口拎,也不怕把孩子的胳膊拉脱臼了。
  小盛似乎不愿意走,和上次在走廊里一样,保持着一个动作,鞋子磨着地板,回头倔强地看着她。
  “你这孩子就是拗,走啊你……”
  文馨望着她们母子俩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孩子”这个词儿蹿了上来。她又回忆起那个梦境,梦中的场面是如此真实。安妮开车撞到防护栏上,挡风玻璃上有血,安妮撕心裂肺地喊着:“孩子,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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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连续做了几个混乱的梦,她现在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似乎随时都会碰到某个“机关”,再次进入一个不真实的场景之中。当她站在走廊的拐角处听到戴院长和骆嘉的低声谈话时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她把安妮的追悼会变成了一场混乱的闹剧。
  “您是说,她的自我分裂出了一个叫安妮的人格?”是骆嘉的声音。
  “对,她不仅分裂出了一个叫安妮的人格,而且还幻想出了一个叫冯蕾的人。”
  人格分裂?连那个不拘小节、活灵活现的乡下小姑娘冯蕾也是我幻想出来的?
  文馨一下子懵了……
  “上次她说医院里有冯蕾这个病人时,我已经看出来她有很大的问题,但是没有发现病因。直到她今天分裂出安妮的人格,我才想明白,一定是她对安妮有强烈的负罪感,所以通过人格分裂的方式来减轻、转移这种痛苦,甚至……变成一种自我惩罚。”
  “负罪感?文馨为什么会对安妮有负罪感?”骆嘉说,“更何况……当初是安妮绑架文馨……”
  “你怎么能确定二月十四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我认识她们两个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是她们的老师,对她们两个非常了解。文馨虽然有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是她连半颗坏心眼都没有,更不会对安妮做不好的事情。”
  “骆老师,文馨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了,你和她真正谈恋爱才多久?你真的了解过她吗?”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文馨屏住呼吸,就像把自己憋在水里一样,仿佛只要她一呼吸,别人就可以听见“咕嘟咕嘟”的声音。
  是,我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了。有的时候,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骆嘉不再说话了。
  “有句话我不得不说。”戴院长说。
  她轻微缩了下肩膀,像一只受惊的猫弓起脊背。
  “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戴院长说,“她搞砸了安妮的葬礼,她说她就是安妮,这一点真的让人匪夷所思。”
  “你知道最让我瘆得慌的是什么吗?”戴院长接着说,“她说出了许多只有安妮才知道的事情,而且说得全对。我甚至……差点把她当成了安妮。”
  “可是,”骆嘉顿了下,“安妮告诉过她那些事也说不定?”
  “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那我就无话可说了……”戴院长长舒了一口,“我只是想说她病得不轻,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竭尽所能继续给她治疗下去。”
  “能治好吗?”骆嘉把声音压低了。
  “说句实话,目前国内几乎没有治好的病例。”
  周围的气流逐渐变冷,戴院长的话就像一把冰刀,深深扎进她的心脏。这一切都是诅咒、报应……如果她真的对安妮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的话。
  半天没有再听到骆嘉的声音,直到隔了一分钟左右,他又问,“有件事……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当初……安妮,真的怀孕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文馨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但听到的却是戴院长长久的沉默。
《女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