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我不能不来。我,想你……”骆嘉说。
文馨心里的某个部位突然间软了下,好像一下子被对方说中了。她根本就不会发火,就连装也装不会。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缠着我了。”说着,她转身就走。
“文馨。”他大声叫住她的名字,一条腿突然跪倒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这是要干嘛?只见骆嘉颤悠悠地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来,“我们结婚吧。”
“你……你说什么?”
“我们结婚,让我来照顾你一辈子。”
文馨看着那枚戒指,又想起了安妮,想起了情人节那天晚上他在对窗拿出戒指的画面。她知道这是同一枚戒指,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才举在她的眼前。
“不行。”她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生怕自己没站稳倒下去,不客气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求婚?”
“你,关文馨。”
“不行。”
骆嘉听到文馨的拒绝,像是快要被吓死了:“你不能原谅我吗?”
“不,不是为这个……”文馨的语气彻底软了下来,“我有病。”
“我知道。”
“可能永远都治不好。”
“我知道,相信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别傻了,你娶了一个疯子做老婆,说出去对你的事业有什么好处?”
“我知道,我不在乎。”
“你知道你知道,”文馨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是这样,你什么都知道!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知道……”接着眼泪“哗”一下就流了出来。
“可是我知道,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幸福。”骆嘉小声说。
“都什么时候了……”文馨汲着眼泪,“你为什么还要剜我的心啊,求你了,你走吧……”
“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在剜我的心!难道我就不心痛吗?”
骆嘉把她的身体掰过来,像在用力掰一棵扎根的树。
他让那枚精致的戒指一寸一寸地接近她的左手,她想挣扎,他却用力地抓住那只手,把那枚戒指一点一点地推到无名指上。
“你知道吗……”话到嘴边,她愣住了,简直难以置信,那枚戒指戒身的宽度像是有意为她的无名指量身定做的一样,和她的无名指契合得天衣无缝。
那句“你知道吗,安妮的死可能真的和我有关”被她活生生地咽了回去。
骆嘉松开文馨的手,像第一天带她回家一样,在天台上那样张开五指,用期待的目光锁住她。
她犹豫了下,在他眼睛里那把“小火”的催化下终于失去了抵抗力,颤抖地伸出自己的手……
我爱他。天知道有多爱。关文馨生来就是爱骆老师的。只有嫁给骆老师才能成为从前的自己,成为完整的自己。
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像跳芭蕾一样一一合上,然后双手紧紧相扣,动作准确、默契、一气呵成。
此刻她忘记了“安妮”很可能还会再对她进行报复,只被他紧紧拥抱着,就像是贝肉紧紧地依偎在坚固的贝壳里。
“看,好多孔明灯……”骆嘉在她耳边轻声说。
文馨抬头,一大片孔明灯梦幻般徐徐升上小镇的天空,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孔明灯,它们像是专从“某个特点的地点”赶过来为她祝福似的。
她终于破涕而笑。
第十二话
50
千人千样苦,没人苦相当。
就像手中那支画不出直线条的铅笔,阿明被自己给不出去的爱折磨着。
此时他正坐在一间酒吧的吧台上,凌乱地画着圈。小时候他经常用这种方法描摹硬币,但尽管纸下没有任何东西,他也同样能描摹出关文馨的脸。
他怎么可能因为一张漂亮的脸就爱上这个女人?
仅仅是因为那张漂亮的脸吗?
此刻他的眼睛在喧嚣的环境里满溢着悲痛,黑色的,别人看不透的,像溢出砚台的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一旦被捅破了,就会像一只倾泻了牛奶的特仑苏牛奶盒,变成没用的垃圾。
过去的日子虽遥远,却如海水回潮一样拍打着他。
对他而言,童年是一座禁闭心灵的孤儿院,那时他一个亲人都没有。十九岁的时候被资助读大学,却吃尽寄人篱下的苦,“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像一只蚯蚓似的趴在臭烘烘的下水道井盖上。他想要的东西,包括今天拥有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换来的。
可是仔细一想,他似乎高估自己了,别傻逼了——我到底拥有什么呢?
那天文馨离开了老屋之后,他一个人茫然地走了出去,站在清冷的雨后空气中,突然不知道该去哪,发了好大一会儿呆,直到看到孩子们在放孔明灯。他买了很多个孔明灯。他知道这没用,买再多都没用,但还是想做一些与文馨有关的事情来安慰自己。
“或许我这么做是对的。”他抬头看着那些孔明灯,看着那个遥远的桥头,眼泪像晨露一样打湿他的胡子。
他已经三十好几了,何必把自己弄得像个孩子?想到这的时候,心脏又变成了一只火炉子,把心中的这些东西通通火葬,燃烧殆尽成一片死灰。
最后他跨上了摩托,把那张冷漠的脸推进无边无际的夜幕。
正在他陷入回忆里不能自拔的时候,一个穿着暴露的老女人坐到他身旁来。她一手握着一瓶马蒂尼,一手夹着女士香烟:“这画值多少钱?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