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吉尔咂咂嘴,让人看了非常恼火。“我们能不能先说明一点,我没有说她就在那里。在上周三前,有人使用奥莉维亚·布鲁克斯的电子邮箱回复罗伯特·布鲁克斯的视频通话请求,但这并不能说明那个人就是奥莉维亚本人,或者说她人还在那里。但是,你让我跟踪那个看起来像是她在使用的IP地址,你应该记得我告诉过你她很可能买了一个IP地址,而那是个假地址。”
汤姆咬牙切齿起来。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他需要的是回答,而不是演讲。“是的,我记得。”
“嗯,我联系上了那家公司,幸运的是,他们不是那种让你饱受煎熬才能了解到信息的难以沟通的公司。他们是为那些想要对普罗大众隐藏自身所在之处的人而不是罪犯提供服务的。”
汤姆想叫他继续说下去,但是忍住了。
“所以,他们确认了真正的IP地址,而那家网络服务供应商是位于根西岛的一家公司。我与他们取得联系,想要拿到使用者的实际地址,但是……”吉尔再一次为了制造效果而停顿了下来,“结果却发现她使用的是奥尔德尼岛机场的无线网络信号。”
汤姆觉得很失望,他们不能准确定位奥莉维亚的地址,但至少现在知道她身在何处,或者说她曾经去过什么地方。这个地址并不一定是唯一和不变的,又或者可能是另一个人曾经去过的地方,就像吉尔所说的那样。这看起来像是一大发现和一大突破,但可能不过是又一次徒劳无功的搜索。但愿他能甩掉自己的暴躁情绪,更加乐观地来看待他们的进展。
什么进展?汤姆可以感觉到找不到孩子下落的挫败感重重地压在自己身上,每一个看似完美的线索似乎都是死路一条。他们真正知道什么?
他们只确切地知道书房墙壁上的血迹不是奥莉维亚的,而是一个男人的,但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知。如果有人在那个房间遇害,他们不能就这样推测罗伯特·布鲁克斯是有罪的一方。但如果是他干的,他已经谋杀了一次……
没有发现尸体,但琼博认为在某个地方一定藏着一具尸体。现场有大量血迹,看到发光氨检测的照片时,汤姆非常震惊那血迹居然能溅得那么远。
他曾经和罗伯特·布鲁克斯一起站在那个房间里,却不知道在他身后,某个可怜家伙的鲜血溅满了整面墙。他觉得自己本应该知道的,本应该感觉到什么,但他又明白这是在空想。
按照琼博的论断,要么就是现场还有一具尸体,要么就是尸体已经被运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法医小组把布鲁克斯家里的两辆车都移走检测了,如果真有一具尸体被从现场带走,很可能是放在其中一辆车的后备厢甚至是后座上运走的,但这两种情况基本都不可能用那辆甲壳虫来完成。
贝基一脸困惑,显然她有些事情想不通。汤姆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几分钟时间没有认真听吉尔讲话了,他正在思索如何搬运一具死尸。
“这不对啊。”贝基说道,“她在跟罗伯特用FaceTime视频通话的时候不可能在机场,那样他一定会知道她不在家里。他肯定能认出机场来吧。”
“我可以跟你保证,鲁滨逊督察,事实就是这样。我也不能确定他能否认出这个机场——那并不是一个繁忙的大都会。”吉尔说道,“我看过照片,但它看起来也不可能像是某人的卧室。”
汤姆觉得他要打断一下。“我们不能相信罗伯特·布鲁克斯说的任何话,而奥莉维亚上周并不在家里。我们唯一知道的事是根据他的通话记录显示,在周三之前一直有人接听他的视频通话,不论这个人是谁——不论是不是奥莉维亚——都是通过这个IP地址跟他联系的,奇怪的是这个地址让我们找到了奥尔德尼机场。但我倾向于同意贝基,如果那个人是奥莉维亚,她要在机场进行这些对话很困难。”
“相当困难。”吉尔回应道,“这正是我要做深入调查的原因。实际上这个无线网络信号可以在岛上的多个地方被接收到,因此人们可以一直使用它。她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
“太好了。”汤姆喃喃自语道。
“长官。”尼克站在贝基身后,手里挥舞着一张纸,“我听到你提到了奥尔德尼岛,我在维基百科上查了一下,岛上的居民不到两千人,如果她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到那里一定会非常抢眼,一定有人知道她身在何处。”
汤姆觉得内心不合理的暴躁情绪在小组成员的热情和乐观情绪面前消散了一些。“那好。我们要跟奥尔德尼岛的警方取得联系,让他们协助我们。把事情的背景跟他们说清楚,让他们知道要认真处理这件事。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知道罗伯特·布鲁克斯去了哪里。考虑到他对苏菲·邓肯和她母亲的所作所为,在他被囚禁起来之前,我们必须找到奥莉维亚以确保她的安全。”
贝基走向瑞安的办公桌去下达简要的指示,汤姆转过身去用带着歉意的微笑看着吉尔。“谢谢,吉尔,做得好。这个案子让我们大家都非常烦心。”吉尔扬起眉毛,那表情显然是在说“有一些人比其他人都要烦心”,这让汤姆感到一阵愧疚。他不想这么严厉,但他们怎么能知道了这么多,却什么都没弄清楚呢?除此之外,还有他那栋小屋的一堆问题,更不要提在利奥面前的挫败感。
最要不得的是,他的电话这时候响了起来。是菲利帕·斯坦利。
“见鬼去吧。”他低声抱怨了一句,并没有特别针对谁。他不想接这个电话,因为现在他的疑问要比答案更多,但至少奥尔德尼岛方面的进展能让菲利帕平静下来。
按下电话上的接听键时,他想到了他们需要做的其他事情。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罗伯特要怎样才能把奥莉维亚跟奥尔德尼岛联系起来,除非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他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他们不应该只调查从英国出发的国际航班,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可能还要确认他是否搭乘了飞往海峡群岛的任意一趟航班。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电话说:“你好,菲利帕。”
42
我经常觉得我上一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这些可怕的事情才会发生在我身上。二十二岁前,我的生活看起来一帆风顺,很受父母疼爱,成绩很好,有一大堆朋友,喜欢的所有男孩好像也都很喜欢我。甚至到了大学,生活都是甜蜜的。我必须努力学习,但我很喜欢这样,也喜欢那段欢乐的时光。我想参与到所有活动中去,尽可能多地获取各种经历。我无所畏惧,没有什么让我烦恼。
发现怀上贾丝明确实不是计划的一部分,但丹纳什和我非常相爱,我们在大学里的最后两年根本无法分开。当我们决定生活在一起时,我以为余生将会幸福到永远。我当时的想法是有多么天真?
萨米尔从伊朗来到这里跟丹纳什谈起他的家庭责任时,情况开始变得糟糕。萨米尔是被父母派来说服丹的,让他回家去跟表妹结婚,那是他的父母一直在计划的事情。我害怕极了,不能失去丹,他对我来说就是全部。但我看得出他动摇了,不是因为他不爱我,而是因为他非常尊敬父母。我记得当他说要么失去我要么失去家庭时脸上呈现出的痛苦,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抉择。
我知道做出选择对他而言有多么艰难,但我没有帮他,反而火上浇油。我对他大吼大叫,跟他一一细数如果离开我他会失去的东西。他将会失去真爱,放弃在西部当工程师的生活——那是他一直以来最想要的——回到伊朗去。那也是一个他深爱的地方,但当时他已经做好了放弃它的准备,为了我。
我无法相信自己会那么做。萨米尔给丹带来了压力,而我当时正给他施加更大的压力,因为我非常想得到他。
萨米尔利用了我的弱点。他奚落我的自私,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无知的小孩。他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但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医生。我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东西,那一次也下定决心不能失败。如果那个年轻的我可以看到现在的我变成什么样子,她会怎么想?
我不能失去丹,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留住他。我试图让他嫉妒,甚至还利用他的亲哥哥,好让他意识到是多么爱我。萨米尔也假装配合我,直到后来他才告诉我那并不是因为被我吸引,而只是想向他的弟弟证明我是一个多么浅薄的人。我当时的行为正在把丹逼走,我心里明白,但就是无法收手。
我试图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说那是因为我陷入了爱河,爱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但现在我意识到一直以来一切都来得太轻而易举,我没有尝试过失败的滋味。
后来奇迹发生了。我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感觉像是一大胜利,但那并不是我原本的计划。即便是那个年轻幼稚的我,也知道试图说服丹留在身边是一回事,而故意用怀孕去逼他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但丹确实留在了我身边,我知道他会那么做。当我怀孕的事情被证实的时候,萨米尔已经回到伊朗向父母汇报情况了,我们一确认这个消息,丹就告诉了他,萨米尔只好接受了那种他无法控制的事情。我知道他会怎么想——是我计划了那一切,他会对我反感。但我不在乎。我赢了,至少我那么认为。
丹离开的那一天,我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结束了,要不是为了贾丝明,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丹陪着我生下了漂亮的女儿,看上去也一如既往地爱我,跟以前一样充满激情和关爱,但我还是经常看到他在思考该如何从家庭中自我流放出去。
我记得失去他的那一天的每一分钟发生的事情。那天是十一月六号,我把女儿带到外面,去感受“篝火之夜后的清晨”的特殊气氛,那是我儿时的记忆。每一年的那一天,黎明到来时似乎都伴随着萦绕在各家后花园里的无数篝火堆上的薄薄烟雾,熏烧了一夜的柴火飘起的烟让空气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木头燃烧过后的气味和烟花燃尽的淡淡味道让那一天充满了独特的香气。而在草坪上总是会发现惊喜——焰火的空壳,或者是别人丢在栅栏上的烧黑的仙女棒。
但那天我失望了。在那片城郊学生公寓区,那一天的拂晓跟平时一样,在草坪上发现的唯一新鲜事物就是一个空的啤酒罐,一定是有人前一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丢弃的。我深吸一口气,跟平常的早晨一样,闻到的只有尾气和偶尔飘来的面包烤焦的气味。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一天跟其他的日子绝不一样,那一天我的世界土崩瓦解了,因为那天晚上丹纳什没有回家,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现在我知道了真相。我知道了他离开的原因,伤痛却没有减轻。
在失去他后的那几个月,生活似乎糟糕到了极点。父母本来就不是很中意丹,他的失踪只让他们更加坚定自己的观点。他们的生活循规蹈矩。当我大声叫喊说他们从来都不理解丹对我的爱时,我看到妈妈吸着嘴唇望向爸爸,像是在说:“我们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们并非不喜欢丹,只是不赞同他做我的“同居伴侣”,我的母亲是这么称呼他的。他们不认为跨国婚恋可以成功,并不是因为他是伊朗人,而是因为他是一个穆斯林。至少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一个基督徒。
丹消失的时候,我曾认为宗教信仰给他带来了麻烦。也许他被误认为是恐怖分子,被揪到一间废弃的仓库里遭到了毒打。但他离开后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他的一条信息,说他很抱歉。警方追踪到手机信号在希斯罗机场,他在那里买了一张飞往澳大利亚的机票,而且是单程机票。
看来他不想要我了,也不想要他的家庭了。
尽管父母都不愿意认可我和丹的爱情,但还是竭尽所能来帮助我。他们知道我情绪十分低落,也很担心外孙女。我原以为已经适应了小宝贝的到来,在开头的两个月,我们就像其他年轻家庭一样幸福。是的,我很累,丹也很累,但我们并不在乎,那是我梦想的起点。丹消失之后,我努力把焦点放在贾兹的需要上,尽管我例行给她喂奶换尿布,但有时候我又累又乏,几乎没办法在晚上爬起来为她做这些事。
我别无选择,只能卖掉公寓跟父母一起住,这么做一点也不符合我理想中的生活,但我还能怎么办呢?每一天母亲那“要振作起来”的法令,或者是父亲那“情况还不算太糟”的声明都会把我逼疯,我知道这一点。我深爱父母,但他们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坎坷,一生都风平浪静。
我又一次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如果当时我坚强一点,命运的幸运之轮可能已经重新转动起来,停到一个新的地方。但当时我很脆弱,做了一个简单的选择。
公寓挂出去的第一天就卖了出去。
买主是罗伯特·布鲁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