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陆离俞嫌麻烦,自己伸出手去抹了两把,手上粘乎乎的感觉不佳,他想顺手在铺盖上抹抹,又担心给季后添麻烦。幸好,季后把那根石杖放在他的身边,他顺手就把血抹在上面。这几下动作又让他吃不消。他眼一闭,又睡着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醒了一次。这一次,感觉好了一点,就朝自己住的地方看了看。
  自己躺在靠墙的一张地铺上,墙的对角,季后躺在那里,两张床之间的空地上,立着一盏油灯。
  屋子里有什么动静,他顺着动静望了过去。
  一条蛇正在房子中间爬着,慢慢地爬向季后。
  陆离俞朝季后那里轻轻叫了两声“季后”、“季后”,不敢大声,担心惊动那条蛇。季后一点反应也没有,这几天的奔波大概让他筋疲力尽,他睡得很沉。陆离俞轻轻地动了动身体,浑身还是没什么力气,但是眼下情况危急,他不能看着季后就这样死在梦里。
  他想起那根石杖,倒是一个趁手的工具……不知道季后把它放到哪里了。幸好他想起来了,刚才起身的时候,身边好像有个东西硌了他一下,想必是石杖。他盯着蛇,伸出手摸到了石杖。他用石杖撑起身体,动作很小心,蹑手蹑脚地朝蛇走去。
  离蛇只有一步的时候,他挥起石杖,就要劈下去。
  就在这时,蛇的脖子突然直立起来,扭了过来,两只蛇眼的寒光直射陆离俞。
  陆离俞一下就愣了,这眼神……
  蛇迅速扭转身体,蛇头连着蛇脖往后猛地一收,然后朝着陆离俞飞身一跃,如箭出弦。鲜红的蛇信就是箭头,直刺陆离俞的眼睛。
  陆离俞慌忙举起石杖,打算遮挡一下。
  近在咫尺,箭一样的蛇影……陆离俞的内心是绝望的,靠着一根石杖,哪能挡住一条完全进入攻击状态的蛇……
  季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匆忙爬起身,朝陆离俞躺着的地方看了一眼,没看到人。他心里奇怪,这人病得都要死了,能到哪去。
  他走到门口,才发现陆离俞坐在门口,手里拿着那根石杖,做着一件他一直就不以为然的事——挠痒。听到动静,陆离俞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含蓄的微笑,挠痒的姿势却没变,石杖上上下下地动着。
  “今天好多了。”陆离俞对季后说,“这几天都劳烦你了。要不是老弟,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抛身何处。要是死在这个世界,那就太惨了。那边世界里的人,连个死讯都没法得到。”
  季后看着陆离俞的旁边有一团白涎。一路上,陆离俞都在吐着这种玩意儿,看样子,刚才又吐过一回。
  “没事。”陆离俞安慰他说,“我们那边有句俗语,叫吐着吐着就习惯了。今天,陪你出去走走吧。里面待得太久了,外面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季后想了想,说:“算了。这里太乱。你还没好透,路也不熟。出去我还得顾着你,大家都不方便。你还是待在房间里再歇歇吧。”
  “找了这么几天,问到什么人了么?可以指点一下道路的……”陆离俞问。
  “问人大概是没指望了。”季后说,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门。
  “那该问谁?”
  “商旅。”季后的样子显得心不在焉,盯着那匹正在吃草的旄马。
  “商旅,商旅不是人么?”陆离俞觉得这话真可笑。
  季后也意识到了,冲着门口哑然一笑,然后站起身来出去了。
  10
  陆离俞坐在门口,百无聊赖,只好看着院子,还有院子里的旄马,打发时间。旄马的脚下是一丛草,陆离俞走了过去,扯下一丛,就往马嘴里送,“吃、吃、吃啊。”旄马用鼻子嗅了嗅,移开了嘴。陆离俞试了几次,结果都是如此:“嘴刁啊,你想吃什么呢?”他拍着马脖子,训了几句,然后扔下草,回到门口,继续看着院子发呆。
  院子是一个三折尺形状,一个正房带着两边的厢房。陆离俞现在就坐在正房的门前。他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房屋都是用石头垫起来的。
  旄马除了四蹄有长毛以外,与另一个世界的马倒没什么区别。旄马这个名字,不仅《山海经》里提到过,据说是记录西周的穆天子巡游的《穆天子传》里,也有这种马。当时的名字叫豪马,以后就寂没无闻。
  既然这匹马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从相关的历史来看,他现在所处的时期,应该是介于《山海经》时代和西周穆天子时代之间。可季后的一番话,已经否定了夏朝,那么是商朝?那就更不可能了,商朝的历史他可是很熟,这里却一点影子都看不到。
  他想起之前和季后的谈话,感觉黄帝、炎帝之类的东西,季后好像也知道,只是态度没有他想得那么虔诚,似乎缺少玄古民族应有的、对已经神话的祖先的崇敬。难道黄帝炎帝之类,不是他们的祖先……
  然后,他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季后是好人,但是这样一直跟着走下去,什么时候他才会找到郁鸣珂?
  旄马突然伸出脖子嘶鸣了一声。一个人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陆离俞抬起沉思的头,感觉院子里暗了下来,因为,他的视线完全被来人遮住了。
  陆离俞吓了一跳,不仅是因为来人身材高大,体型超常,而且是因为来人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现在正圆睁着。“一个夏人……”陆离俞站了起来,手中的石杖一松,掉到了地上。
  来人没有理他,直接走了过来,一手推开陆离俞,迈步进了屋子。他一踏进屋子的时候,陆离俞感觉屋子带着自己一起颤抖。
  “喂,夏人……”陆离俞叫了一声。
  夏人没有理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走了出来。走到陆离俞面前,夏人伸手就把他扯起来了拉到院门口。陆离俞想抗议两声,看到夏人脸上一脸狰狞,心想,还是先吃点亏吧。
  夏人低下头,雷鸣一般地低声说道:“夏启禀,已察,无人。”话音刚落,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
  “夏启,禹的传人,夏朝的建立者,中国历史世袭制的开创者,就这副样子。”陆离俞听到这个名字,脑子里的存货一下就颠了。身边这个自称夏启的人,哪有一点开创天下的伟岸之气,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奴仆。
  女人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冲他躬了躬身。
  看样子,刚才女人一直站在院门外边,叫启的夏人就是替她来查看情况的,一切无碍,她就进来了。
  女人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柔弱如柳,明媚如花,身边却跟了这么个怪兽一样的东西,怪兽对她还特别恭顺。女人一进门,怪兽就把头低下,等到女人走过去,才把头抬了起来。
  “打扰了。”女人对陆离俞说。陆离俞注意到,女人的手里拿着一束花。“六年前,我在此地小憩过几日。今日路过,突然想来看看,不知主人可否将就?”
  陆离俞心想,有一个怪兽跟着,还问什么可否?他赶快说,“你请便。”
  女人道谢之后,就抱着花进了屋子。陆离俞迈开步子,想在后面跟着,尽一点二房东的义务。“怪兽”那边,一道狠光从独眼里射了出来。陆离俞只好讪笑着止住了脚步。
  从窗口望去,陆离俞能看到女人在屋子里逡巡的身影。屋子不大,女人却流连了很长的时间,好像屋子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有让她回味的东西。陆离俞的腿站得都有点发酸了,女人才恋恋不舍地走了出来,手里的花不见了,大概放在屋子里的什么地方了。
  陆离俞心想,是不是这个时代的礼节,进了别人的屋子,就要留一束花给主人?
  “有件事,想讨教一下。”女人客气地对陆离俞说。
  陆离俞赶忙问是什么事。
  “六年前,有个男人住在这里。不知道最近有没有回来过?”
《山海经 瀛图纪之悬泽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