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最先涌入我脑中的想法,就是书房里袭击我的那个人发现我尚未死,正打算要了我的性命。但是接着,我伸头望向上面,发现窗户的黑框。书房的窗户是关着的,里面亮着黄黄的灯光。
  我一只眼盯着那儿,费力地游着,准备如果有必要的话,随时潜入水中,看看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对我做了些什么。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活着回到宅子里,把那个混蛋揪出来!
  最终,用完了最后一点力量,我到了岸边,然后倒下了。我用尽全力爬下走廊,但是胳膊早已筋疲力尽了。我停了下来,趴在原地,集中精神冷静下来,等到积累了点力量,又继续向前挪动着。
  就在我移动的时候,头顶书房的窗户突然打开了,一个人的身子伸了出来。手电筒的光柱洒在乌黑的海面上,最后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绝望地等待着一声枪响。
  然而,枪声没有传来,倒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警官!就在外面!水里有一个人!”
  警官!看起来我是得救了。我一下放松了,瘫软在水中。
  不久,咣当咣当砸着地板的脚步声传来,一道光束照着我的脸。一只长胳膊伸了下来,手抓住了我的腕子。
  马里尼的声音响起:“罗斯!你还好吧?”
  那种宽慰的感觉真是美妙,而我的回答既微弱,又带着些许自嘲。“哦,当——然,”我说,“来——来吧。水里真——舒服。”
  马里尼的声音中也带着无比宽慰的心情。“我真的快要吓死了,刚刚一直找不到你。你这回也表演了一次消失诡计,魔术看起来进行得很顺利啊?”
  “是啊,我差——差点回不来了。把我拖——拖出去!”
  这时警官也来了,他们俩合力把我抬了起来。马里尼脱下他的大衣,盖在我的身上。他们俩一人一边,急匆匆地把我运到了前门。
  当我们到了大厅的灯下,警官咕哝着:“呃,我的天呐……”
  这位警官居然是上周给我开交通罚单的那位老朋友,勒夫乔伊。这次我真该亲他一口了。
  当他们把我抬上楼的时候,我听到菲利普在打电话,他声音颤抖着要求哈格德医生立即赶来。而马里尼顺便问他要了毯子、热水和急救箱。
  头顶上的灯不知道被谁修好了。高尔特和唐宁站在那儿,盯着我,凯瑟琳盯着我看了一眼,立即向唐宁要了马里尼刚刚提到的那些东西。
  书房的门开着,门口站着那个刚刚用手电筒发现了我的人。他是个个子瘦长的家伙,一脸严肃的表情。他的声音像是砂纸在打磨。
  “你,”他问道,“到底是谁?”
  “我的朋友,”马里尼连忙说,“等会儿再解释。我们现在得让他——”
  “是个名叫哈特的家伙,副探长,”勒夫乔伊说道,然后概括了一下我最近的犯罪纪录,“上周我逮到他超速行驶。”
  他也许还说了许多别的事,但我不知道。我盯着副探长的背影,望向书房里。这一眼的冲击,比刚刚冷水的冲击还让我感到惊愕。地板上躺着两具尸体!
  杜德利·沃尔夫四肢伸展地躺卧着,然而脸却以某种惊人的姿势扭曲着向下。他的身下是一摊暗色的污迹。在他身后,倒着的是穿着白玫瑰睡袍的安妮·沃尔夫。窗帘在窗口轻微地抖动着,这是这房间里唯一动的东西。
  我看了看副探长,他严厉的眼神就像外面冰冷的海水一样。
  “死了?”我问。   棒槌学 堂·出品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对此,你知道些什么?”
  “什——什么也不知道,”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自信,但是我上下打架的牙齿毁坏了这种表现,“我听——听到了枪声。就这样。我正奋——奋力把头抬——抬得高过水面。”
  “你是怎么从这儿出去的?为什么——”
  马里尼打断了他的话:“副探长,如果他死于肺炎,你就少了一个重要的证人了。二十分钟之后再讯问他吧。我要——”
  副探长不得不对马里尼的话让步。他转过身,推开沃尔夫卧室的门,打开灯,说道:“好吧,警官,就在这儿。看住他,让他在这儿化冻吧。”
  勒夫乔伊和我冲进了房间。马里尼也想跟着进去,但是被副探长挡在了门外:“你不行。菲利普可以帮他。我要知道你是谁,你到这儿来是干什么的,你为什么对该死的开锁技术这么了解,为什么——”
  然后,门关上了。“你——你的领导,”勒夫乔伊正帮我除去身上的湿衣服时,我对他说,“对我——我们两个的问题很感兴趣啊。”
  “啊?”他从我裤子里发现了那把左轮手枪,叫了一声,“他可不是唯一一个好奇的人。”
  下面半个小时,我在解冻。等到我身上干了之后,勒夫乔伊和菲利普把我搬到铺着毯子的暖床上,给我裹上厚厚的被子,并为我倒了一杯威士忌。
  房子里非常嘈杂,外面不时响起警车的警报器声。不久,一个个子矮矮满脸忧愁的家伙进了房间,想必他就是哈格德医生。他仔细看了一下我的头部,然后给我全身做了简单的检查,下了结论:“你会没事的。睡一会儿吧。”
  我累坏了。我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和每一块肌肉都筋疲力尽了。但是此时此刻,我最想做的事却不是蒙头睡一大觉。我用微弱的声音问哈格德医生:“书房里出了什么事?我要搞清楚——”
  但是该死的盖世太保开始行动了。勒夫乔伊对医生摇了摇头,领着他走到窗户边。我不喜欢他的态度。他们在窗户边开了会儿耳语会议,接着哈格德医生离开了房间,勒夫乔伊锁上了他身后的门。这看起来太让人怀疑了。
  “现在看着我,警官,”我认真地说,“你和副探长就因为我随身带着把枪而下了某种结论?到底是怎么回事?需要我请个律师吗?”
  “我不知道,”他也同样认真地说着,但声音里有些不自信,“你听医生的话吧。他叫你睡一会儿。现在就开始睡吧。”他递给我另一杯二十年陈酿的威士忌。
  “睡觉!在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为什么?”勒夫乔伊问,他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狡猾,“因为负罪感?”
  这让我想出了个主意。“是啊,”我说道,“差不多吧。把副探长叫过来吧。我坦白。”
  看起来这方法管用了,他的眼睛瞪了起来。他转身冲向门口。“把弗林特叫过来,”他对这门口一个穿制服的小警察说,“他有话要说。”
  但是副探长很明显还在忙着其他事,他过了一会儿才出现。他什么时候到房间的我都不知道,因为那时我已经睡着了。后来我才知道,当我不想睡的时候,勒夫乔伊往我的酒杯里加了些镇静剂,这东西是哈格德医生给他的。
  当我醒来的时候,马里尼正在一旁摇着我,灰冷色的光从窗户照了进来。
  “醒醒吧,”他说,“已经早上七点啦——至少六点多了,半山腰的露珠已经凝结出来啦,云雀也开始唱歌啦,讯问也该轮到我们啦。”
  弗林特副探长也在房间里,从我床边的酒瓶里倒了杯酒,自己喝着。这两个人看起来都累坏了,很不开心。特别是弗林特,看起来情绪很糟糕。我怀疑他肯定是听了一串鬼故事,然后恨死这个地方了。看起来,他就是那种纯粹的唯物主义者,对鬼神之事恨之入骨。当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时,他转到房间另一侧,对这铁架文件柜的角落若有所思。然后他走到窗前,远眺着外面的景色。接着他推开了窗户,满面愁容地俯视着脚下的海水。
  我也一脸愁容,突然想起了一些事。“防盗系统昨晚上一直都开着吗?”我问道。
  弗林特转身说:“是啊,为什么这么问?”
  “你刚刚把头伸到了窗外,但我没有听到警铃声啊。”
  “没有,”弗林特说,“很明显沃尔夫认为没有必要在面朝大海的窗户上也装上警戒系统,”他停了一下,然后慢慢说道,“我猜他从没想过任何一个闯入者会选择深海跳水来作为自己的逃亡方式。”
《无棺之尸》